张国庆，商务部政策研究室原副主任、驻上海特派员
广西创新发展研究院专家委员会委员
我国自2013年以来，已经连续多年保持全球货物贸易第一大国的地位。在全球货物贸易总额中的占比，也从2000年的3.6%，增长到2018年的11.8%。目前，33个国家是我国的第一大进口国，65个国家是我国的第一大出口国。在“十三五”规划中，我国明确提出，要加快建设贸易强国，推进中国从“贸易大国迈向贸易强国”。
一、在迈向贸易强国征途中，需要人民币国际化作为有力的保障
从贸易大国迈向贸易强国，对我国来说，并不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但仍有不少障碍需要解决，不少困难需要克服，这不仅取决于我们的努力，而且取决于我们的胆识。
我们必须清醒认识到，贸易强国不仅仅是贸易数量的巨大，而且是贸易质量和贸易条件的全面优化和有机结合，其中：数量是成果，质量是支撑，条件是保障。三者结合起来，形成了贸易效益，是国民的福祉和财富的源泉。贸易强国就是贸易效益达到很高水平的国家。如果只有贸易数量，而没有贸易质量和条件，那就只能是贸易大国；如果只有贸易数量和质量，没有贸易条件，这个贸易大国是建立在不可靠基础上的，一有风吹浪打，就可能造成严重的危害和颠覆性的后果。
长期以来，在迈向贸易大国的征途中，我国按照国际业已形成的规则，采取了以广泛使用美元为主的国际结算体系，来为我国的外贸发展服务。我国之所以高度重视出口，这不仅与我们的发展需要有关，而且也与我们必须取获更多的美元有关。由于在长期经济发展过程中，我国需要外汇来进口急需的技术和紧缺物资，以支撑我国的建设，因此，“出口创汇”一直是我国外贸追求的价值目标。
当我们出口多了，储备的美元也多了，十多年前，在那场发生在美国的次贷危机中，我们成了美国的“救世主”。为了帮助美国渡过劫难，我们大量增持了美国国债。一个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就这样成为美国这个最大的发达国家的债主，为此，我们曾经感到骄傲和自豪！同时，我们也开始感觉到了，为什么美国出的问题，我们要为它买单呢？！那时，就有学者认为“我国经济被美元绑架了”，也有学者开始思考人民币的国际化问题。
十多年来，这世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正处在一个百年之未有的大变局中。我国也发展成为世界上第一大贸易大国了。但我们这种建立在以美元为基础的国际结算体系上的基础与格局，依然没有太大的改变。而发生巨大改变的，莫过于中美关系，美国特朗普政府上台以后，肆意践踏中美关系，甚至不惜以牺牲中美建交40多年来的合作基础为代价，开历史倒车，对我国进行打压、围堵，企图孤立我们。经济上，制裁企业、禁止使用美元结算系统、冻结我国的美国国债，都成为他们不时威胁我们的武器。
二、美元及其国际结算体系，已经沦为掠夺世界资源的最不可靠的工具
在这样严峻的战略高压环境下，我国外贸发展面临的困难将大大增加，我们以美元为基础的国际结算也面临着巨大的风险，进而将影响到我国经济的整体安全和稳定。
这是因为，美元作为国际货币的角色，已经发生了深刻、巨大的变化：
一是美元作为国际贸易的结算手段，已经成为美国向世界转嫁国内经济危机的工具。自2008年由美国造成的国际金融危机以来，美国最拿手的做法：第一是大举印钞。美联储通过印刷美元向全世界转嫁了数次风险。在次贷危机期间，美联储先后进行了4次量化宽松政策，使美元指数从99跌至88附近，这让持有美元资产的国家叫苦不迭。这次美国发生新冠疫情，美联储故伎重演，采取无限量化宽松政策，向世界转嫁危机。有消息透露，在过去的27周，美国印钞高达16万亿美元。第二是高度举债。过去四年来，美国联邦债务总额不断爆表，自突破20万亿美元之后，就一直呈现出电梯般直线上升模式。截至2020年10月8日，美国国债债务总额正式突破了27万亿美元。这意味着，平均每个美国公民为此背负8.1815万美元债务，每个美国纳税人为此背负21.6771万美元债务。这超过美国任何一个时期的债务水平。美国向别国举债是以美元计值的，偿还债务时却是可以不负责任的，因为它可以无节制地印制美元，即便造成美元贬值，也可以减轻其外债负担，还可以刺激出口，改善其国际收支状况，何乐而不为？！
二是美元作为国际贸易的公共产品，已经成为美国向世界各国获取实物资源的体系。自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以后，国际货币体系放弃了金本位制。美元通过对石油的锚定物挂钩，重新实现了金融霸权的崛起。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发展，全球产业转移加快，美国发行了数万亿美元，从美国流到了亚洲、中东和俄罗斯，为美国换取了巨量的能源、原材料和廉价制成品。美国心里明白，美元作为国际货币，根本无需承担稳定国际汇率的责任，因此，美国政府在不断增加对外债务的同时，对内实施了低利率政策，从而使美国经济在近几十年呈现出了“低储蓄率与高消费率、低通货膨胀率与高经济增长率”并存的繁荣景象。当“美国生产（印制）美元，全世界生产美元能够购买的东西”的时候。我们不知道能否精确计算？我国每年对美国出口获取的那几千亿美元顺差，是不是在以实物支撑着美元的购买力？！所以，尽管美国使劲发钞，其美元的购买力依旧坚挺！而作为美元锚定物的石油，每年需求只保持在1.3%左右的低速增长，显然是无法支撑美元滥觞的购买力的，是世界各国对美国的出口支撑了美元的价值，而美国并没有为美元提供太多的实物支撑。
三是美元作为国际贸易的服务配置，已经成为美国任意制裁他国的武器。由于美国曾经是经济全球化的主要推动者，因此美国成为了全球经济治理体系的构建者和领导者，得到了各国的信任，获得了处理经济事务的决定权。但是，当这种处置权被滥用到处理国家关系时，其危害性和不可靠性就大大增强了。进入新世纪以来，美国从最早的反恐制裁某个经济实体，发展到现在制裁战略对手国家，美元国际结算体系已沦为最不可靠和最危险的工具。这些年来，美国政府已经动用这个体系制裁了俄罗斯、伊朗、委内瑞拉和朝鲜等国家，被制裁的国家货币急剧贬值，人民生活陷入于穷困潦倒之中。除了制裁，美国还利用美元的国际交易手段，频频制造金融危机，在上个世纪发生的亚洲金融危机以及拉美债务危机，至今让人们记忆犹新。
四是美元作为国际贸易的主要货币，已经成为美国向世界“薅羊毛”的利器。由于美元是国际最主要货币，世界各国的外汇储备是美元、贸易结算是美元，于是就成就了美国作为金融帝国在世界上的存在，让美国金融业为代表的第三产业撑起了经济的一片天。美国金融业仅占GDP比例的8%左右，但其金融衍生业占GDP比重却高达44%。资本市场也高度发达，美国股票总市值占到全球的三分之一；美国金融部门总资产，截至2019年四季度，约为112万亿美元，是美国GDP的5.18倍，今年，这种金融资产与GDP之比更是达到了创纪录的6.20倍。美国大量膨胀的金融资产，哪里来的？挣来的，还是“印”来的？！长期以来，美国薅世界“羊毛”的手段，就是利用美元作为国际货币向所有拥有美元的国家收铸币税。也就是用不到1美元的成本印刷100美元的纸币向世界购买商品。今年以来，更达到瞠目结舌的地步，为了挽救美国因为疫情防控不力造成的经济危机，美国已经宣布了20万亿美元、8万亿美元的货币刺激方案和12万亿美元的财政刺激方案。美国从未像现在这样畸形：美元泛滥的最终结果，是美元贬值的海啸警报，将使那些拥用美元的国家蒙受巨额损失。
三、一个贸易大国把国际结算架构在人家的基础上，是充满风险的
自国际金融危机以来，我国的财富生产能力，就已经超过了美国。国际货币基金组织2020年最新发布的报告认为，比较国民经济的最准确衡量标准，中国当前的经济规模大约超出了美国六分之一，中国为24.2万亿美元，美国为20.8万亿美元，中国已甩开美国而成为全球最大的经济体。但我们创造的这么多社会财富，只要用美元汇率一衡量，就变成了第二，我们的财富都到哪里去了？都被这种以美元为结算体系的汇率给卷走了！至于卷跑了多少？有人认为，中国如果不是被国际金融寡头盘剥，中国人均年GDP起码是现在的2倍以上。
一方面通过印制纸币大量吸取中国贸易实物的所付出的血汗，另一方面又大肆嚷嚷中国赚了他们不少钱、是他们亏了的特朗普政府，就是这样一幅无赖的嘴脸！而中国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要认清现实，终结美国的金融霸权，改变世界的旧体系，建立起国际新规则，把那部分被美国利用美元金融霸权规则拿走的福利夺回来，以造福我国人民！美元霸权不打破，我国对外贸易的蛋糕就是做得再大，我国对外贸易的基本福利也得不到保障或者保障不充分。
由于长期高度依赖美元和以美元为主的结算体系，我国外贸为获取美元，也形成了高度依赖美国市场的格局。如果说，以前，我们自愿加入这一不平等的以美元为主导的结算体系是为了发展，但到了今天，我们作为一个贸易大国，所面对的这种风险就越来越大了：
首先，美国特朗普政府丧心病狂地要与我国强行“脱钩”，甚至威胁要禁止我国与国际进行贸易结算的美元国际收付电文系统（SWIFT），如果我们毫无准备，一旦情况真的发生，我们将措手不及，对我国外贸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其次，我们千辛万苦获取的美元，由于无法从美国购买我们需要的大部分商品，而只能以购买美国国债的方式或存在美国银行保值增值，而当美国把我国当成战略竞争对手，不断地挑衅我国的领海、领空和领土完整，一旦擦枪走火甚至发生战争，美国法律规定可以冻结甚至没收敌国资产，我们所持有的美元将面临灭顶之灾。委内瑞拉和伊朗已是前车之鉴；
再次，特朗普政府的胡作非为，已使美元从国际货币变为不可靠货币。为了转嫁危机，2020年全年，美国联邦预算赤字将达到3.3万亿美元，比2019年的赤字将高出三倍以上，占GDP的16%，将是自1945年以来最大的赤字。按当前美国国债的增速来看，到2029年美国债务可能要达到45万亿美元，将是美国GDP的2.50倍。摩根士丹利亚洲区前主席兼首席经济学家、耶鲁大学高级研究员斯蒂芬·罗奇（Stephen Roach）近期表示，美元在不久的将来将出现急剧下跌。根据一些经济学家提出了三个理由，得出结论称，到2021年底，广义美元指数还将下跌35％。
自2006年以来，我国央行一直推行人民币国际化战略，以加强和提高我国的国际地位和国家实力。2016年，人民币被正式纳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特别提款权”货币篮子。但是，尽管我国已经是全球第一贸易大国，人民币国际化也迈出了不少的步伐，但由于我国的外贸，国际结算依旧是以美元为主的，在国际贸易中的“一条腿长、一条腿短”问题，即“外贸腿长、人民币腿短”的问题仍然没有得到很好地解决。人民币的国际地位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提升，从交易额看：2013年，国际清算银行（BIS）进行的每三年一次外汇市场成交量调查结果显示，2013年初，人民币日成交额扩大至1200亿美元，首次进入全球十大交易最频繁货币榜单。当时，人民币在全球市场的交易量已经占到市场份额的2.2%了；而今天，我们再看国际收付电文系统（SWIFT）统计的这个数据，截至2019年末，人民币在国际支付货币中的份额为2.07%，为全球第五大支付货币。也就是人民币成为国际交易的货币，交易量占比并没有得到实质性提升。作为国际储备货币，人民币至今仍排在日元、英镑之后位于世界货币第五位，与第六位的加元相差无几，而加拿大的外贸总额仅为我国的五分之一。
这说明，我们虽然已经认识到了人民币国际化以及建立起我们的国际结算体系的重要性，但进展还不够快、成效还不够大。我们至今还有许多观点认为，人民币应该闭环起来，这样才能有效地对付各种国际金融危机，最成功的案例是1998年我们成功地应对了亚洲金融危机。所以，至今在国际贸易中，我们还只敢与我国进行货币互换的国家使用人民币来购买我国的产品，而基本上还是使用美元来进行我国的国际贸易。
一国的货币，是一个主权国家根据自己国家的经济规模和物价指数来印制和发行自己国家的货币，这是它的货币购买力和价值所在。而这种货币能否成为国际货币，有没有国际影响力以及具有多大的国际影响力，是由这个国家在历史上积累起来的国家信用、经济规模、国际贸易的竞争力，以及货币的可兑换自由度来决定的。你的货币不能在国际上使用，也不培育它让它在国际上使用，就永远也难以成为国际货币的！
作为国际货币，有没有风险？这取决于这个国家结算系统的抗风险的能力，如果连一个自己的货币结算系统都没有，在国际贸易中，怎能不会让人家玩得团团转？！像那种去玩人家的游戏，结算时，人家卖你一桶石油竟然还要倒付你几十美元、而让你在期货市场损失十几亿美元的咄咄怪事，只能产生在美国这样号称市场规则的交易场所。而建立起我们的系统，按照我们的规则，我们就有足够的能力控制来自于域外的不测风险，防止国际炒家做空或做多人民币。
换一个角度看，我们使用人家的货币，难道就没有风险？如果美元真的像斯蒂芬·罗奇预测的那样，将下跌35％，我国目前外汇储备余额为31425.6亿美元，那将损失1万多亿美元的购买力，其损失相当于美国打了伊拉克和阿富汗两场战争。
建立起我国外贸的货币结算体系，人民币国际化是基础。而作为国际化的人民币价值和实际购买力，是有我国强大的出口商品支撑的，65个国家是我国商品的第一大进口国就足以证明这一实力，况且，世界贸易的前十大贸易国，很少没有不用自己的货币作为结算的，也很少没有自己的货币结算体系的。
四、加快构建我国的国际货币结算体系，时机和条件已经完全成熟
建立我国货币结算体系的时机已经完全成熟。目前，实际上已有相当一部分国家把人民币作为国际储备货币。到目前为止，国际上已经有巴基斯坦、土耳其、俄罗斯等28个国家和地区已经可以使用人民币作为结算货币。继中东石油大国伊朗宣布使用人民币进行石油交易后，委内瑞拉也紧跟着宣布用人民币代替美元计价，而且还呼吁全球石油大国改用人民币计价、交易和结算石油。而在这两国之前，早已经有沙特、俄罗斯、阿联酋等国，开始了“去美元化”的进程。这么多国家喜欢用人民币作为结算货币，原因主要有二：一是人民币汇率走势比较稳定，有充足的购买力，所以一些国家愿意选择人民币作为结算货币。二是美元向世界转嫁危机的风险以及动不动就对他国实施制裁的不正当做法，已使越来越多的国家对美国不信任，对使用美元感到风险。他们希望人民币作为结算货币，能够早日成为国际性货币，逐步能有美元一样的地位。
目前，我国正在研发数字人民币，如果这一切顺利，作为人民币的数字加密货币，有望在技术上和体系上加快人民币的国际化进程。在这一点上，我们只有加速，而没有落后的理由。因为，我国是从2014年就开始积极创建国家的数字货币的。据国际清算银行资料，到2020年中，世界各国最少有36家央行在研究数字货币，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国际清算银行认为，中国要比任何央行都走的更远些。因此，我们期待着我国的数字人民币走得更快些，为我国的外贸摆脱美元结算系统的威胁，成就我们的贸易强国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
